不可言说的二時六十分

对绅士温柔的人没有抵抗力。

——小三爷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头。

天阴沉沉的,云乌压压地遮得穹顶透不出丁点儿阳光。这倒是跟闷油瓶最后出现在我杭州的店里告别的那天一样,只差下雨。
 不过那是秋天的事,而我现在也不在杭州,刚下飞长沙的航班。
 候机室有人在卖速食面和罐装霉豆腐,不时有年轻人去买上几小兜。我盯着那人看了很久,等反应过来人家都被我吓跑了。“……奶奶的,又不抢他。”我冲自己嘀咕道。
 潘子在长沙吃的最后一顿早饭也是这点东西。
 在机场外拦了辆出租车,告诉司机潘子生前住的出租屋地址 。我将胳膊肘支在车门扶手上,撑着下巴看向窗外,司机也没有说什么,安安静静地开出好长一段路。后来司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小老板是哪里人?”我说杭州。他一下子来劲了,说自己是绍兴的,来长沙跑的。一路上那司机滔滔不绝地讲着他在两地的见闻,到地方还意犹未尽,耳朵都快出茧子了。
 他收我十八——本该是三十的,还给了我一张名片,说在长沙还要找他的车。嘿,挺好,赚了份人情。
 房东还是之前那人,他见我便问:“那兄弟现在怎么样?”我说挺好,喜酒刚办完呢。他挺高兴,掏了六百块钱让我帮忙把红包补上。我婉言谢绝,心道你要知道他早就西去了不得掐死我。房东留我吃饭,说是他妹妹考上研了,让我跟他庆祝庆祝。
 我在房东家里转悠一圈,看见他柜子上、桌子上摆的相框,有他老婆,他女儿,他父母和妹妹。“你家人在哪呢?”我问他。“也是长沙本地的,没过来。”“常回去吗?”“双休和假期都回去,这不下午打算走嘛。”我看了一眼房东,他的年纪应该和潘子差不多大了,家庭幸福美满,过着简单的日子。而潘子跟着我三叔上盘口下盗洞,每天在刀尖上摸打滚爬,如今已去另一个世界。我不由得苦笑,三叔害了两个此时早应该成家的男人。
 一个是潘子,一个是他自己。
 尤其是前者,那位忠实、果敢、义薄云天的退伍军人,没来得及享清福,仅为报一命之恩跟着那老狐狸闯荡半辈子,他都多少次差点把自己的命赔进去了?
 我三叔如果看见了必要骂我胳膊肘往外拐,但他现在下落不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房东简单地炒了几道菜,却是下酒绝配。我喝啤酒,房东本人则搬了个大酒坛,把小酒碗满上,跟我碰杯,一饮而尽,甚是洒脱。“什么酒?”“红高粱。”房东夹了几颗花生米嚼得津津有味,“58°的,来点不?”“自家酿的?”“是,陈年好酒呢。”他颇为自豪地拍拍酒坛,“走前我给你打一瓶吧,回去跟那哥们儿拼酒。”我点头,估摸着和潘子比的话他用几杯就能把我灌醉。
 菜吃得差不多了,我跟房东闲唠,问他出租屋里住的什么人,说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我想了想,从兜里摸出个“长沙”的空盒,在里面写了点东西,托他交给现在的租客。
 抱着房东送的酒走到楼底时,我回头看了一眼潘子之前租的那间房,它的现任主人刚好也在窗边,有些讶异地望着我。
 她应该看见烟盒里的东西了,那是潘子生前的手机号。我不清楚她会不会打过去,这得看她的好奇心。
 反正打不通,号码已经过到我这里了。
 我盘腿坐在潘子的衣冠冢前,把新买的“中华”给他点上。那点火星在石台上闪烁着,一会儿白烟就升起来了。“去年的酒谁偷喝了?是不是墓园那老头?”我问眼前的石碑,上面的字是我亲自刻上去的,自认为比他本人写得好看多了。“你说我是不是傻?人家白送的六百块钱我居然没收,啧啧。”我打开酒瓶,往盖子里倒了些酒,“给你弄点闲钱,剩下的老子自己快活去。”我呷了一口,甘醇清冽,当然还有不可避免的辛辣与酒劲。
 “死胖子说今年他给你烧钱,给了多少?——肯定没我给的多。”我把盖子里剩的酒从碑上浇下去,看着那透澈的液体渗进刻字的凹陷里。“巴乃那边雨多,他可别给我掉链子——他是不是又说什么‘照顾好云彩,别打她的主意'?谁像他一样老牛吃嫩草啊。”我笑起来,想着胖子在肯定跟我急,“我最近总想打喷嚏,你别包庇,他肯定又骂我了吧?晚上托梦吓吓他,让他嘴贫。”我起身去,给大奎也洒了些酒,点上一支烟,又窝回老地方。“你……见着大奎了么?替我道个歉,我也真不是有意想杀他……”我挠挠后脑勺,这道歉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太苍白了。“要不等我下去后让他揍我一顿吧,你别拦着,比起挨拳头枪子儿崩脑壳肯定更疼。”
 烟燃得只剩滤嘴了,我换上根新的,又浇一次酒。“霍家那小丫头挺不容易的,年纪轻轻得了那么大一烂摊子,小花倒是帮她不少。你那出租屋现在住的姑娘跟秀秀差不多大,她就不用承担那么多——不过谁知道呢。”我自己点了根烟,衔在嘴里吸了一大口,吐出几个烟圈。“三叔盘口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好鸟,三年下来我筛掉的人得一大半吧,好在最近还比较稳定。”
 这么想来清明之后那群乌合之众必定还要大闹一场,如果潘子还在我会轻松很多,他对不守规矩的人有多凶神恶煞道上也是有听闻的。
 但我要从小三爷变成吴小佛爷的,我不能怕,不能退,不能只依靠别人。如果三叔和潘子看见我还是当初的那个愣头青吴邪他们非得从地底爬上来骂我没出息,没准抽我几巴掌都不过分。
 我连冒充我三叔都做到了,只要在那基础上建立我自己的威信,镇得住吴家的盘口。不过那时候,我可能彻底变成一块石头了。
 “干你们这一行的,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我抱着酒瓶灌了一口,呛得要命,不停地咳嗽,在整个墓园我发出的噪音特别明显。潘子估计在看着我笑吧,笑我明明不会喝酒还瞎逞能,我在他印象中大概只能喝茶,顶多也就啤酒了。“等全都安定下来,我就给自己放放假,去大理找漂亮姑娘,”我也真的这样想过,等我过足惬意日子,养得像胖子那样一身神膘再去长白山找他,那时候他估计都馊了,“艳遇之都,你小子就只能在底下勾搭女鬼吧?有好看的帮我留几个。”
 酒开始在空气中挥发,红高粱的香味依稀可以闻到。“敬你一杯。”我用瓶盖在石台上轻轻磕了一下,憋着气将里面的酒喝得底朝天,“没有你,现在咱俩的位置就该互换了。”这酒的味道我真受不了,想了想,还是把瓶里的酒全都从墓碑上浇下去,沾染着灰尘的石头被冲洗得发亮,上面的字迹也格外清晰。“好东西不能糟践,你替我收着吧。”我站起身,“我走了,如果我回头,你就给我唱歌,那么难听的调我肯定就清醒了。”我真的径直走出墓园,没回过一次头。
 我叫来了之前那位司机的计程车,坐在同一位置上看向窗外。云压得离地面更近,一声惊天春雷从遥远的天际滚滚而来。
 长沙下雨了。
 完



























【三叔在微博上发吴邪十年后接小哥前去看潘子所以为了不重复打算调一下时间线……看完盗笔是五六年级的事了因为拖延症……感觉在这种节日里一定要写写潘爷,可惜我的文笔相当糟糕,估计看起来意味不明的。
 其实把想写出来的东西整个串一遍,这可能是纪念两个人的。一个是潘子,一个是当时已经回到家,正在给自己放假的吴邪——他还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呢。
 感觉写这个的人应该会很多,不过一千个人心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嘛,虽然我不是莎士比亚但当个草根迷妹也是可以的×××
 以及太冷了这篇×强行占tag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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